攝影觀 3
© Bobby Yip
6. 在往後的攝影事業中，你會否積極尋找更多新元素、新題材來擴闊自己的攝影空間？
在這許多年的拍攝工作中，我有很多重覆拍攝同類事物的經驗，大多由於工作性質而非出於自願。有些攝影師希望多訪攝「大新聞」，例如可以的話，會選擇採訪一個有一萬人參與的靜坐／示威／遊行，多於選擇採訪一個只有十個人參與的靜坐／示威／遊行。對我來說，只要具有新聞價值，我會把兩者等同地重視，並不在於人數多寡而有別。這好些年拍了不少次只有約十個人的靜坐／示威／遊行，我若能在一個小型活動中拍到有深度的照片，滿足感較在一個大型活動中拍到的為高。我關心深度多於新或舊的表現手法，題材或手法是否新與我的投入沒太大關係。我不認為「新」這個字能與「好」這個字拉上必然關係。
我這想法與捷克哲學家Vilem Flusser 以下棋比喻攝影有衝突 * 。Flusser認為攝影師只是把玩相機，盡量發掘它的新意，這猶如下棋，盡量發掘它的新走法，兩者目的無非是窮盡其內部可能性。這個比喻忽略了價值取向，即除了「新」之外，我們還需探討它是否「好」的問題。新拍攝手法不一定有好效果，正如新的步法不一定嬴棋。
如此說並無回避新的拍攝挑戰。相反地，越想到人的體力隨年齡增加而下降，我會珍惜所有拍新題材的機會。
7. 最後，請問你個人認為攝影的真正內在意義是什麼？照片表達的又是什麼？
我會把問題簡化，改為問「攝影有什麼意義？」，即是問「攝影有什麼價值？」。價值包含功能價值與自足價值。功能價值包括簡單地記錄、或記錄後作進一步揭露、及作為創造的工具等；自足價值包括在參與過程中帶來自我滿足感。
攝影有時並不表達，攝影可以是一項只拍攝，而不一定要看成果的的活動。像美國攝影家 Gary Winogrand ，在他1984年去逝時，有過萬卷 已拍過但未被處理的膠卷，包括未沖洗和已沖洗但未過目的底片 * 。我們會問：不看成像，那為什麼要拍呢？還可能問：如果之前已不打算看拍下的東西，為什麼要在相機中裝上膠卷？我認為當我們按快門，已對事物賦予某些觀點，或想肯定某些感受。至於這些觀點與感受是否要自我回顧，重新整理以至予人分享，純粹是個人拍攝後的決定。當然，若自己是受僱工作，則沒有這些自由。
不過，若 Winogrand 命長至今而仍然有能力拍攝的話，我建議他改用數碼相機，會化算及環保得多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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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Vilem Flusser, Towards a Philosophy of Photography, p.27, Reaktion Books, 2000. 中譯《攝影的哲學思考》，遠流出版社，1994。
另見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