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天」之三 (《無常事》)

© Bobby Yip

2006220日星期一(雨至大雨)

今天,三十多名中華台北和六十名馬來西亞救援組織人員均投入搜索工作。資料統計,連同二百多名美軍,及菲律賓軍方與志願組織人員,共一千五百人。

這經已是事發後第四天。

奇跡會出現嗎?

這一天,遇到更多和宗教有關的瑣事。

早上,聽到一位記者半開玩笑地說: “ They died because they are sinners.”

午飯時,遇上一名死了姊姊的牧師,他得知消息後從務宿趕來安慰母親。對於姊姊的死,他的解釋是: “ This is the Will of God.”

之前,有四名修女到現場外圍察看,稍作憑弔後,拿出相機拍到此一遊的照片。這一刻,開懷的面部表情,令我以為她們是在參觀一個神跡,而不是災場。

是不是由於這些修女也滿足於 The Will of God 的中性解釋,又或者相信罪人受到應有懲罸,因而沒有動容?

還是,僅因為站在鏡頭前的慣性笑容?

透過和修女們談話得知,並非如新聞報導形容,讓人誤以為全村一千八百人全遭活埋。幸好當時有近五百人不在村內,不是到市集工作,便是在附近村落幹活。他們都逃過大難,現棲身在 Saint Bernard 一間教會中學內。

我立即驅車返回小鎮,尋找這間中學。期間,錯進了一間看似是附屬學校的教堂,見兒童們在教堂內吃派來的飯,背景是聖像和十字架,畫面極為別緻。當我以為他們是災民而拍好照片,再經查問,才知道自己弄錯了,照片發不得。這是另一個教會組織,為兒童免費送飯。
直至走到小鎮邊緣,才找到中學。二十個課室全擠滿了災民,好些人像是剛搬進來,正在打點細軟。除了數名兒童玩耍,我沒有再見到笑容。

每一間照明不足的班房黑板上都掛著耶穌畫像,畫像兩旁寫上不同引語。其中一條寫:

THE UNEXAMINED LIFE WAS NOT WORTH LIVING

這好像是蘇格拉底說,不是耶穌說的吧?

諷剌的是,在這一張耶穌像與引語下面,有災民躺在地上昏睡,另有人徒手扒飯,旁邊雜亂地放了他們僅有的物品。我想,如果生命需要這樣極端的試練,至家破人亡才算活得有價值的話,他們可能寧願白活。

回程時,在市集買到一雙爬山鞋,另買了T-Shirt 短褲。為免同事太累,應該讓我明天到現場拍攝。

返回現場附近一間鄉村學校,和同事會合,該學校現成為傳媒臨時工作坊,到處都是電腦、剪接機、發電機、食水和乾糧。

當中見到有幾名攝影師正在發送照片,那是今早在現場拍得染了血跡的耶穌畫像,後面不遠處竟還有一棵完整的樹在荒野中屹立,真是個奇景!在一片被泥土埋下,部份深及三十多米的村莊,卻竟有這幅畫像被發現遺留在沙石上面,而且還是血染的……如此巧合之餘,不難令人聯想到其它超然的東西。

攝影師們說,當時的心情是鄂然與驚喜交雜。有人還拿起畫像,嗅一下是否真有血腥味。
我只能猜度,是否有人在泥洪沖來逃難時,一併帶著耶穌像逃跑,不幸遇難。人不知被沖到哪裏,僅遺下畫像在前。

除此以外,還會以為是什麼?

晚上,不知從哪裏傳來消息,謂美軍在那間被埋的學校內,找到五十名生還者!

在泥漿中活埋四天仍能生存,而且有這麼多人!當時大家都被消息嚇呆了,由於在夜間進入現場極為危險,且正值大雨,要親身証實消息真假不切實際,卻又擔心若是真的,不能盡快採訪到這段新聞。擾攘了一句鐘,終於知道沒有這回事,亦查不到是哪一方救援人員最初誤傳。

這一天,沒有真正的奇跡,只遺下奇跡般的畫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