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天」之五 ((無常事》)

© Bobby Yip

2006222日星期三(日晴夜雨)

理性的奇跡並無出現,感性的願望卻奇跡般突現眼前。當它到來之際,卻添上幾分滑稽和慌張。

事發後第六天,菲律賓總統阿羅約終於在今日到訪現場外圍。我如往常般在臨時記者室接上電腦和衛星數據器,準備拍攝後可立即發放照片。

當設備配置完畢,抬頭往窗外一望,卻見一道彩虹,位置極其準確地橫越在災場上空,我不加思索,拿起相機跑出學校,在一個我曾預先想過的理想位置舉機拍攝。不知怎地,鏡頭竟突然脫離相機,掉到地上。

這是不可能的啊!

那一刻,我呆望了地上的鏡頭一下,什麼都沒想,心中但求鏡頭不要摔壞,能再接上相機使用。然而,拾起鏡頭再次裝上,卻發現要使勁才能接好相機,鏡頭接環果然被摔壞了!那麼,鏡片有沒有問題呢,拍出來的照片可以用嗎?

我已顧不得再細仔檢查,全心拍攝眼前曾經夢想過而成真的奇景,調整不同曝光組合與焦距拍攝。僅一分鐘,彩虹慢慢消失。

離開總統到訪還有時間,我即時返回工作室,在電腦開啓照片檢查。幸好影像質素未受影響,彩虹並非如理想中想那麼鮮艷,層次分明,但也倒算清晰,而位置確實想像不到還有更好的。

後來得知,一些攝影師也在現場附近不同地點拍得彩虹,但以我所站的地方,才能看到長長的虹光。然而,他們說彩虹出現了十分鐘,而我竟到最後才發現。

除了對某種超然的境界致意之外,我還能說什麼呢?

當弄好照片發放,我在電腦前閉上雙眼,藉這個具有象徵意味的影像,向死者默哀。

稍後,阿羅約乘直升機抵逹,遙看山景,與各救援組織代表握手,聽取滙報,拍照留念,臨走前,接見一些早被安排等待她到訪的失踪者家屬。其中一位是警察,他當日在小鎮上班,而他的妻子、三名子女、兩名傭人,至今不明下落。

我直覺認為總統當時的所謂傷感表情並不真實,而她不願意親赴小鎮學校探望生還者,反要安排他們再來一次傷心地,令我驚訝。

總統返回直升機,打算回程之際,人群中有所擾攘:原來馬可斯夫人艾美黛不知從何處突然鑽出來,催前走向阿羅約的直升機。總統再次下機,兩人擁抱親吻。當地行家事後說,艾美黛又再一次「搶鏡」。

這個親吻鏡頭,發生在「人民力量」二十周年前三天。當年馬可斯被人推翻,今天其夫人對一個正被反對派攻擊、又傳言有兵變的總統獻吻,無意間增添幾分喻意。

下午,正在編輯一名特約攝影師在現場拍的照片。看到他對準了一隻從泥中露了出來的小童的腳,從不同角度拍下大量影像,有多個角度供選擇。

照片其實拍得不錯,令人感到無奈和惋惜,但那一刻,我依然有些反感,相信自己在場必定不會這樣拍。雖然,拍多少和是否專重死者,沒有必然關係,但不忍的感覺,依然影響著我對拍攝這類題材的態度。

晚上,經同業介紹,搬進一個女教師的家。從小鎮房屋的平均水準看,這可稱得上是超級豪宅。平房前可停泊兩部車,室內三房兩廳,近二千尺,屋後有天井、魚池、雜物室等。同事估計,買這樣一間平房需一千萬菲律賓披索,折合港幣一百六十多萬。

五十來歲的屋主非常友善,她自己寧願與丈夫屈居客廰,也讓我們這群衣衫不潔的不速之客卧睡房。她說我們工作辛苦,要好好休息。

對比那些睡在帳篷的救援人員,我們怎算得上辛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