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天」之六 (（無常事》)
© Bobby Yip
2006年2月22日星期四 （不時滂沱大雨）
今天再到中學一躺，之前打算順道前往火葬場，但由於裏面進行消毒工作，有持槍警察把守在外，禁止閒人進入。
與三天前比較，校內的衛生差了一些，個別課室彌漫著臭味，不知是否和衣服發臭有關，但石地板仍算潔淨。每個課室門口均貼上房內各住客名稱與燒飯、打掃等工作崗位。
在一間課室內，有一名年青的美籍志願傳導員，正在為幾個失去親人的兒孩頌讀聖經。我一邊拍照，一邊聆聽了他約十分鐘說話。他的見解與從聖經中引用來安慰別人的選文不算出色。但當想到此刻兒童需要別人關心，與他們溝通，聽他們傾訴，其實已經足夠。
到分派物資時間，百多人分成兩行，站在空地上輪候。幾天前還能自給自足的人，此刻已身無長物。
我想起課室那句引語，再一次感到諷剌。
由於大雨不斷，午後的搜索行動取消。之前台灣救援隊找到一具屍體，正想離開現場，卻被滂沱大雨困在流動如河的泥濘中，情況危急，又不忍放棄死者，最終要求美軍直升機協助，把他們載離險境。
同事致電新加坡總部，問我們應否繼續留下。得到的回答是：反對派的大型示威，傳言的兵變，加上後天是「人民力量」二十周年紀念日，新聞焦點已由災場轉到馬尼拉。要我們盡快離開，返回首都。
發過最後一批照片，打點行裝，已是下午五時半。車子離開災場，我刻意多看一眼山脈，想把它深印在腦海中。頂端雲層在停雨之際散去，山峰再次露出，此刻沒有陽光，天色陰沉。
同事要求司機離開小鎮前，順道往曾留宿過的地方，一一道謝。
至於我，應該要向誰道謝？
回想起來，若非因為較接近的吉隆坡在事發當晚沒有夜機前往馬尼拉，令駐當地的同事無法成行，根本不會派我到這裏採訪。
連同幾天裏經歷過的種種瑣事，我想我要感謝上天。
「人活著為了什麼？」
“ The Unexamined Life Was Not Worth Living”，原來是對我而言，不是對災民而言。
在回程六小時車上，我開始寫這篇日記。
(完)
另見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