攝影觀 2

© Bobby Yip

4. 請問你對攝影有沒有既定的風格?如拍攝靜態物件時,會否對某角度的擺放、光線佈置、對比要求等有一貫的喜好或是美學追求?

在拍攝時,我從不考慮到我的照片能否透顯出統一的風格,讓人想到這些照片可能是我拍的。這對我來說並不重要。至於實際上我的作品是否真能找到一些所謂「內在聯繫」,則我自己看不出來。當然,在攝影史上我看到好些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的作品。我想自己還未達到那麼出色的水平,故此估計自己沒有。至於一些過於簡單的評價如「簡潔」、「有內涵」等,則不易道盡一個拍攝者所拍的內容。

然而,我有一個「雖不能至,心嚮往之」的想法,不知是否稱得上為「美學上的追求」。我希望別人看我的照片時,首先會感受到例如「這人真慘」,而非「攝影師拍得真好,把這人的慘況拍出來」;或「這貓真美」,而非「攝影師把這貓拍得那樣美」。當然,極大多數照片都由人決定如何拍,一般說拍得好或不好,攝影師要負相當責任。我希望能把自己的攝影技巧,深藏於照片所表達的人、事、物背後,希望讀者關心照片內容,多於關心拍照的人。我明知這之間的分野難於辨識,不過我在拍一些個人感受特深的照片時,總抱有這個想法:例如,我拍哀傷的人,希望別人「直接」覺得此人值得同情,而不覺得是由於我「能」把此人拍至值得同情。至於拍照當時具體攝影技巧上如何操作,則因我的感覺而異,難一以貫之。

予我這種感覺的照片,包括印像很深的一張,是   Luc Delahaye 於1993年7月在撒拉熱窩拍攝 士兵在醫院死去的影像 * ,它很像 Henry Peach Robinson 在1858年由   五張底片合成的 Fading Away  **  的真實現代版。我在照片中感受不到攝影師存在,只「直觀」到事件狀態。

我想進一步把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「產婆」的觀點,套用在攝影中即 “photographer as midwife” 。Socrates 謂他雖然無知,卻幫助別人獲得知識;而攝影師則捕捉影像,讓別人反思討論。另外,蘇格拉底的赤子之心,同樣值得我學習。 


5. 進行新聞採訪時,情況一般都不在於你控制之內,你會如何處理你的拍攝工作?

我只能「順其自然」,而在過程中保持醒覺,不斷去想有沒有更好的可能性。但要求自已長期集中不易,我經常事後才發覺我錯過好些拍攝機會。 

有時,我知道某些情況會再次發生,唯有等侯下次時機到來。我認為攝影上的「決定性時刻」(The Decisive Moment),有些可以被預感,也會重覆發生(can be expected and will repeat)。舉一個簡單的例子:若我想拍一個開會時顯得疲倦的議員,但錯過了他打呵欠,在此情況下我有理由相信一般疲倦的人有再次打呵欠的習慣,那麼我便可準備捕捉下一個機會。

另外,拍攝的節奏也很重要。例如遲到現場,便須善用餘下僅有拍攝時間,對題材作出取捨:例如只集中拍一、兩個重點,還是嚐試追回之前的損失,用較短時間多拍不同的角度?如何選擇要按實際情況而定,包括考慮要拍多少個人物,有多少攝影師在拍同一事物,移動是否困難,要不要經常轉換鏡頭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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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 The Photo Book, p.113, Phaidon, 2000. 

** Willfried Baatz, Photography, A Concise History, p.45, Laurence King Publishing, 1999.